“千万工程”自2003年全面启动以来，历经示范引领、整体推进、深化提升、转型升级四个阶段，不仅显著改善了乡村人居环境，更是围绕人的现代化全面创新乡村治理的体制机制、体系结构、政策工具和技术手段，深刻改变了乡村发展的产业结构和社会结构，先行探索形成了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在乡村基层的实践样本。

　　以物理空间优化撬动社会空间重塑，打造治理现代化基本单元

　　习近平总书记在2022年12月中央农村工作会议上强调，“建设农业强国要一体推进农业现代化和农村现代化，实现乡村由表及里、形神兼备的全面提升”。浙江“千村示范、万村整治”工程就是从村容村貌整治等群众最关切、感受最直接、见效最明显的“关键小事”入手，让浙江万千乡村实现了从“脏、乱、差”到“强、富、美”的精彩蝶变，走出了以空间优化撬动产业结构变革、公共服务供给结构变革、乡村治理结构变革的乡村现代化实践路径。

　　“千万工程”实施始于“颜值”。从垃圾收集、卫生改厕、河沟清淤提升到村道硬化、绿化亮化、污染整治，从人居环境改善拓展到美丽乡村建设，从2004年的69个全面小康示范村发展到2007年全省10303个建制村完成整治、1181个村建成示范村，天蓝、地净、山绿、水清的山水画卷在浙江大地徐徐展开，以物理空间的有机更新为乡村现代化基本单元建设奠定了物质基础。

　　“千万工程”始终深耕“为民”。“以人为本谋三农”是贯穿“千万工程”谋划和建设过程的核心理念，浙江省始终把实现好、维护好、发展好农民的物质利益和民主权利，不断增强农民群众的自我发展能力作为出发点和落脚点，围绕人的全生命周期着力推进公共服务从基本均等向优质共享跃升。实践证明，“千万工程”是一项有效回应农民群众需求的“民心工程”，促进了党委政府职能工作向农村基层延伸和为民办实事长效机制的形成。二十年来，显著提升的获得感不断强化群众对政府的信任与认同，为构建党建统领的自治、法治、德治、智治“四治融合”的现代乡村治理体系奠定了民心基础。

　　“千万工程”坚持厚植“文化”。浙江各地将“文化”作为乡村发展的关键变量，通过全省域推行历史文化村落保护利用让传统文化“留下来”，通过覆盖全省的20511家农村文化礼堂让传统文化“活起来”。既看得见山水，又留得住乡愁的美丽乡村散发着历史底蕴的独特魅力，一个又一个承载着村民共同记忆的精神家园为持续推进乡村治理现代化奠定了文化基础。

　　以制度创新与技术变革的协同发力，破解体制机制与资源瓶颈

　　现代化的实现是持续破解体制机制障碍的创造性变革过程，既要勇于冲破思想观念的束缚，又要善于突破利益固化的藩篱，更要具有刀刃向内自我革命的勇气和决心。

　　“千万工程”的实施不是一蹴而就的，各地向纵深推进的过程中都不同程度地遇到了土地指标不足、建设资金短缺，建设立项环节多、收费多，村庄拆并难、旧房拆除难、宅基地置换难等问题。这些问题是影响“千万工程”落地生效的新问题，也是长久以来一直制约乡村现代化进程的老大难问题，其背后是土地制度、财政制度、项目审批制度、社会保障制度、产权制度等体制机制层面亟待破解的顽瘴痼疾。对此，浙江省以清晰的问题导向和敢为人先的改革精神，逐一破解“千万工程”推进中的制度难题和要素资源瓶颈，并以此撬动乡村治理现代化制度体系的系统变革。

　　一是着力破解要素激活难题。浙江省在局部试点基础上率先探索农村“三权到人(户)、权随人(户)走”改革，加快推进农地、宅基地、农村集体产权的确权、登记、颁证等基础性工作，积极探索农村林权抵押、土地经营权抵押、农村互助资金等农村金融体制改革，创造性地在生态资源利用和公共设施建设中引入市场机制，充分激活农村各类要素的市场活力。

　　二是着力破解要素集成难题。“千万工程”实施初期就建立了“政府主导、农民主体、企业参与、社会资助、市场运作的投资建设机制”，既明确了党委政府在工程建设中的主导作用，通过省级财政专项资金、市级财政配套补助和县级财政预算的形式确保真金白银投入，充分发挥政府公共财政的引导作用；又通过市场机制和利益共享机制鼓励先富起来的人多作贡献，鼓励社会力量参与整治建设，鼓励村民和集体自觉为建设美好家园作出贡献，为解决公共治理的资金短缺问题提供了全新的思路。

　　三是着力破解要素均衡配置难题。浙江省以户籍制度改革为突破口，全面完善城乡一体医疗养老等社会保障制度，加快推动城市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向农村覆盖，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水平全国领先，为城乡要素的互通流动和融合发展扫清了障碍。

　　四是着力破解要素有效利用难题。人居环境建设难，长期管护运维更难。浙江省始终将“千万工程”作为“一把手”工程，五级书记共抓共管的组织体系与考核制度，有效形成了权责分解落实、层层传导压力的工作推进机制。同时，浙江省探索并全面推广河长制、路长制、湖长制、田长制等项目责任制，在乡村公共基础设施营运管护中导入市场机制，辅之以数字技术赋能智慧监管，公共治理要素资源的有效利用得到了制度与技术双重“刚性”保障。

　　以顶层设计与基层创新的良性互动，绘就现代化的多样性图景

　　多样性是世界的基本特征，也是人类文明的魅力所在。治理现代化的实现亦然，没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模板，也没有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各地必须有足够的勇气与智慧，将善治的基本逻辑与当地自然禀赋、经济基础、社会结构、文化传统相结合，在不断实验、试错和调适的过程中探索出富有生命力的治理之道，共同构建各美其美、美美与共的现代化图景。

　　“千万工程”的二十年实践就是这样一个顶层设计与基层创新良性互动的生动例证。顶层设计的科学引领作用体现在“规划先行、机制保障”。以县域美丽乡村建设规划为龙头，村庄布局规划、中心村建设规划、农村土地综合整治规划、历史文化村落保护利用规划为基础的规划体系清晰擘画了乡村发展的目标愿景，“四个一”的工作机制(即实行“一把手”负总责，成立一个“千万工程”工作协调小组，每年召开一次“千万工程”工作现场会，定期表彰一批“千万工程”的先进集体和个人)有序推进各地探索现代化的进程不跑偏、不松劲。

　　基层创新的活力来自“汇民意、聚民心、集民智”。农民是“千村示范、万村整治”工程的建设者和受益者，必须充分尊重农民的意愿。伴随着“千万工程”的深入实施，以农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需求为起点，以群众自觉参与为内生动力，以群众的获得感、幸福感、满意感为评价标准，来自于基层的智慧和活力不仅打造出了“一乡一品、一村一韵”的诗画江南，更为乡村治理现代化探索出了多样化的路径，为乡村治理现代化提供了丰富的“浙江样本”。

　　(作者系浙江省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