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7年前她双腿瘫了坐上轮椅、生活空间被局限于狭小的家里、楼前屋后之后,她就知道自己必须面对这样的命运,如果不是因为女儿,她或许无法支撑着走过这么多年。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体会她的真实心境,也根本就从无感同身受,是的,哪怕是为了女儿,她也应该坚强乐观积极向上,应该重新寻找到生命的意义和价值,应该身残志不残——
这些话,对于没有亲身体验过她生活状态的人而言,看似一种激励或说恨其不争,事实上却是一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刻薄与风凉。
丈夫是没有离开这个家,但于她只是责任和义务,没有亲昵的身体接触,没有精神上的沟通交流,久病床前无孝子,病体之下亦无真正的贤夫。
当然丈夫没有抛弃她跟孩子,已然是一种巨大的牺牲和付出,可当初她是为了什么才落到这样的境地?
时过境迁之后,又有谁在乎这一点呢?
她甚至想过,如果有可能,她宁可健康的那个人是自己,由她来扮演那个情深义重不背信弃义的角色,也好过这样苟延残喘。
这些年,虽然有保姆白天在家里照顾着她,但她每天也在力所能及地去做自己能够做到的事情。
她跟保姆商量好,要慢慢锻炼自己的生活能力,她尝试着自己刷碗择菜,洗衣晾晒,女儿回家后,她陪着孩子学习,在孩子遇到难题时尽力辅导。
就在她坐轮椅的第三年,她甚至跟丈夫张子良商量,把厨房的整体厨柜全部敲了,重新按她坐在轮椅上的高度来设计灶台和洗碗池的高度,以便于她尝试着自己炒菜做饭。
而多年过去,家里的这些家务活,她基本上已经能够用自己的力量去做好,只是张子良怕她有什么闪失,所以坚持要保姆一直陪在她身边。
她在努力做这一切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一点:万一哪天张子良有别的打算,她起码还能自己照顾自己。
可心灵上的痛苦和恐惧,却并不能因为她锻炼出了自我照料的能力,就得到消除,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她还无力赚钱养活自己。
她不是没有想过学些什么技能,试过开网店,没成,试过利用自己的特长做早教在线网课,也学习过视频剪辑想谋得一份在家就能办公的工作,可都不如意。
种种尝试均不见成效之下,郭琪对自己越来越没了信心,对未知越来越恐慌,更多的是痛恨自己为什么那么没用,只能坐在轮椅上坐吃等死,成为一家人无法甩脱的沉重负担。
有时她也会被各种媒体上曝出来的励志偶像所感动,可慢慢她发现,天下身残的女人有那么多,张海迪却只有一个。
大多数人最后都无法逃脱命运的捉弄和摆布,能够带着身心的巨大枷锁活下来,能够强装笑颜地在孩子面前保持表面的平和与镇定,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当她得知自己很难挣脱命运的枷锁时,就更加清晰无比地明白了这样一个现实:
她离不开张子良,女儿也离不开,既然残酷的现实已经摆在这儿了,她是不是只有自欺欺人地假装不知他在外面的那点事?还能有更好的办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