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我给他倒酒,恳切说道:“爸,给我留下一个亲人吧,等你们老了,还有人陪我上医院。”
也许,是这句话打动了他。
老赵终于松口,但托人找了份修理车的工作当兼职。
他说,要赚够孩子的奶粉钱、学杂费,让我将来不要有负担。
离别前,老赵塞来银行卡:“歆儿,到了学校别急着做兼职,累坏自己不值得。爸还干得动,供你读完大学没问题。”
看着他鬓边新长出的白发,我心里漫过层层酸楚。
老赵在单位开了半辈子车,不分白天黑夜待命,遇到我生病更是紧张得整宿睡不了,铁人也熬得油灯枯瘦。
我表面答应他,但入学不久,拜托接我入学的师兄介绍一份英语家教。
日久生情中,我与师兄尝到了恋爱的滋味。
我们牵手走在校园,骑车路过微风拂过的湖畔,在红灼的凤凰木下亲吻。
暑假回家,胖嘟嘟的弟弟依偎在妈妈怀里。
我不顾老赵反对,用兼职赚的钱,买回漂亮的婴儿床和进口奶粉。
弟弟很可爱,盯着床头挂着的彩色球球,眼睛圆咕嚕转着。
我把手指放到那只软软的小手,一下被他攥得紧紧的。
玩得起劲时,师兄打来电话,我忘情接起。
不知聊了多久,拉粑粑的弟弟大哭起来,我忙说有事先挂掉电话。
从此,师兄知道了弟弟的存在。
他不可思议地表示,我家并不富裕,要靠勤工俭学生活,父母怎么能自私生下比我小将近二十岁的弟弟?
现在我得给他买玩具、奶粉,将来岂不是要供读教学,买房买车,负担他的人生?
一番连珠炮,问得我无语。
也许,是老赵无条件的爱,让我忘了世上大多的人,都讲究付出与回报的。
师兄出身农村,盼着毕业后跟我找到工作,一起买房,将来接他父母进城一起住。
他希望找个不拖累家庭的妻子,我有心脏病史,不知何时复发也罢了,加上甩不掉的拖油瓶,肯定没男人敢娶我。
听完后,我哭了许久,他是我的初恋啊!不是说校园的爱纯纯的吗,怎么会夹杂那么多世俗偏见?
老赵见我哭得惨烈,忙问出了什么事!
我撒谎,说导师通知我有一门功课可能挂科。
他松了一口气,让我尽力就好,然后像过去那样,拉我到热闹街市散心。
然而,师兄顾虑的问题,也是大部分男生在意的。
后来,我遇过几个男孩,交往前如实交代过往病历和弟弟的存在。
他们虽感动于我的坦白,也止步于现实的无奈。
有个特别心仪的男孩说:“我妈希望我娶老婆后,尽快生两个孩子。假如我太太要分一半精力照顾小舅子,她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以前,我想过自己的病会让很多人望而却步,但没料到弟弟的年龄,也会成为我婚姻的绊脚石。
不明缘由的老赵,隔三差五追问,怎么还不交男友?
我不敢如实相告,生怕他把我单身的罪责揽到自己身上。
但同时,我也隐隐懊悔,当初劝老赵生下弟弟,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我把时间花在工作上,积攒一笔钱后,跟家境不错的舍友合伙开咖啡厅。
老赵没有想象的惊喜,他怕我太辛苦,三番四次劝我放弃。
我有些恼火,小城平凡家庭出来的女孩,想在大城市立足谈何容易!
要是我只甘心当个佛系小白领,带着未来婆家嫌弃的拖油瓶,怕是要当一辈子老姑婆了。
弟弟上三年级时,咖啡厅倒闭了。
我们定位不明确,为节省铺租把店开在偏僻的地方。
同时,舍友是个小资少女,投入时只考虑情绪价值,不考虑实用性价比。
她拍拍屁股回家让爸妈养,而我看着四五张刷爆的信用卡,差点昏厥过去。
关在出租房里,滴酒未沾过的我,开了一瓶白酒。
过往,医生说喝酒对心脏不好,老赵连炒菜都不敢倒料酒。
宿醉到第二天,我的心脏猛然剧痛。
这时,有人敲门。
我用最后一丝意识去打开,然后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