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我所知她母亲是被白家气病的。”
“再气又能如何,只要白家不松口她就什么都做不了。”
可不就是,花芷虽然是带着目的而来,却也有点心疼那个姑娘,有时候人就吃亏在太懂事,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世家宴请名目繁多,花芷带着两人挑挑捡捡的参加了几次,如今满京城皆知晓她是在为花家挑长孙媳妇,注意力全在柏林身上,倒也没人留意做小厮打扮很是不起眼的皇上。
“太傅看好白家那个姑娘?”又一次见到白佩秋后,皇上笑问。
“有担当的姑娘臣都看好。”花芷语气轻松,“这样的姑娘于男子来说或许不够娇媚温柔,无法让你们倾心,可在臣看来她们有扛事的勇气,亦有想事的脑子,这样的姑娘才能让你们无后顾之忧,而且,谁又说这样的女子便不能娇媚温柔了,只要让她们倾了心,她所有的柔软都会给你们。”
就像太傅一样吗?皇上咽下这句冲到嘴边的话,脑子里已经圈出了人选,就如太傅所说,一个有脑子有担当的皇后才是大庆需要的。
送皇上回宫后,花芷将柏林带回了家。
“可想好了?”
“是,长姐。”花柏林神情坦荡,“许家长女可为花家妇。”
花芷点点头,识进退,有不动声色的机灵和从浑水中脱身的本事,那是她也印象深刻的姑娘,许家掌的是御史台,不论从前还是现在都算皇上的嫡系,和花家比起来虽则差了一线,可低门娶媳却也正好。
不过,“抛却这些外在的因素,你对那姑娘可有好感?”
“是,许姑娘很好。”
具体怎么好他不说,花芷却也不问,有些时候有些事情不必要说得那么清楚明白,她要的,也就是这份觉得她好的喜欢,在这个年代这就已经算出格了,她不能要求更多,毕竟像她和晏惜这种已经是异类,若非他们身份不凡,又经历的那么多事,恐怕早已名声扫地。
次日,一道圣旨从宫中直达白家,确切的说,是白铭夏家。
不走寻常路的皇上跳过选后的所有流程,直接定下了皇后人选——白铭夏长女白佩秋,整个京城都如水入油锅——炸了,可炸得最厉害的是白家嫡支。
一得到消息白家宗妇立刻亲自前往,没人能将她拦在门外,可她却也没见着人,只得一个姨娘接待了她,并告知她摄政王妃派人过来将夫人和姑娘接去了王府,便是有满腔心思,见不着人白家此时也毫无办法。
那边厢花芷免了母女的礼,温声道:“如今世叔不在京中,那扇门怕是拦不住有心人,不论是为着皇上还是和世叔的情份,我也不能让你们被人拿捏住了,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夫人见谅。”
白夫人再次深深一礼,心潮起伏之下声音都在发抖,“王妃万莫如此说,若非王妃庇护接我们母女来王府,此时怕是……”
她们也不敢如何,不过是摆事实讲道理让你们记住一笔写不出两个白字,便是分了家也当同气连枝罢了。”
白夫人怔怔的看着王妃,既明知她们的目的却仍这般明摆着说出来,王妃是何意?
“虽说一笔写不出两个白字,可字也有写轻写重之分,感情深了自然浓墨重彩,感情凉薄便轻勾浅描,夫人说是不是如此。”
白夫人心头渐渐敞亮,可不就是如此,长房如此相欺,公婆偏心长房只当看不见,还捏着秋儿的婚事要挟夫君重回白家,要的也不过是夫君这几年打下的基业,眼下长女被选为皇后,她们如何能放过外戚所能带来的巨大好处,这让她如何甘心,如何甘心!
这时抱夏进来禀报,“四夫人来了。”
随着通传,吴氏一脸笑意的走了进来,花芷起身相迎。
“春天就是雨水多,好在离得近。”说着话,吴氏和白夫人见礼,“姐姐看着气色可算是好了些。”
因着夫君的关系两人常有往来,白夫人回了一礼,笑容也轻松了些,“养了这么些日子,再不好可就不是小毛病了。”
吴氏看了上首的王妃一眼,“这么急急忙忙把我叫来是让我陪客来了?”
“正是,四婶便能者多劳吧。”
“可不就是能得很。”吴氏亲热的上前挽住白夫人的手往外走,“咱们的太傅大人摄政王妃怕是要面授机宜了,我们便不在这里碍事了。”
白夫人回头看了女儿一眼,牙一咬顺着吴氏的力道往外走去,王妃有心才会有今日这一遭,这是秋儿的机会,能学得一招半式的也好过这般懵懵懂懂就嫁进皇宫去,毕竟这天底下要说了解皇上恐怕无人可及王妃。
屋中有片刻沉默,花芷看向低垂着头的白佩秋,“吓着了?”
说吓倒不如说是惊,从接了旨意起便混沌的脑子这会才重又运转进来,白佩秋握紧帕子抬头,“敢问王妃,为何是小女?”
“既然选了你自然是因为你合适,且这是皇上自己的决定,是在他见过你,并且了解过你后定下来的,并非我或者谁的建议。”看着浑身紧绷的姑娘花芷声音温软了些,“你也可以这么想,皇上认可现在的你,坚强聪慧,有担当,有面对困局的勇气,他想要一个这样的皇后陪在身边。”
白佩秋抿了抿嘴,皇上……喜欢这样的她吗?
“你要记着,你是白佩秋,可以懂事,可以坚强,但也要记着你是女子,以柔克刚才是女子最好的武器。”
白佩秋一字一句牢牢记在心里,路已经定下,她要做的就是让这条路更平坦好走一些。
见她受教,花芷继续道:“在世叔回来之前你和令堂先在摄政王府住下,外边的事不用理,待过些日子他们自然知道要如何做了。”
“小女自是求之不得,可祖母那边……”
“她还敢来我摄政王府要人不成,安心住下便是。”
白佩秋深深一福,换成别人她会多想一想是不是别有居心,可这个人是摄政王妃,是帝师,是众所周知的皇上最信任的人,她只要接受这份心意,并且牢牢记住这份心意就好。
京城素来热闹,而今茶余饭后的话题是太傅花芷。
对,就是太傅花芷,而非摄政王妃,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花芷的身份便默认了此一种。
有先皇遗旨在前,现今皇上大婚已有半月,所有人都在猜太傅会如何做,据说民间还开了盘口,押注的人还挺多。
花芷合上卷宗,抬头看向对面两人,一个是她的大弟子,大庆的主宰,一个是她亲弟,未来必然成就不会低,这样的两人受教于她,待她百年,史书上必将有她重重一笔。
将官帽取下托在手中轻轻抚过,花芷将之轻轻放到案几上,又将太傅官印从袖中取出放到官帽旁边,她起身朝着皇上跪了下去额头触地,“花芷,不负先皇所托。”
皇上只觉得喉头一梗,太傅的决定他早有预料,可他仍然希望这一日能慢些到来,他甚至想说先皇有遗旨,他也有金口玉令,他可以重新封她为太傅,继续受教她门下,可话在嘴边滚了几滚,他只是沉默着起身上前双手将人托了起来,然后退后一步长身一礼,“太傅所教,学生一生受用。”
花芷受了学生这一礼,几年悉心教导,她自认受得起。
“太傅无意仕途,朕便也不勉强,不过朕是太傅的学生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皇上眼睛隐隐有点红,可他却是笑着的,“太傅的藏书楼需得有朕一个位置,不能只偏心小师弟。”
“臣有两个弟子这一点从不曾忘。”花芷行礼告退,“臣在藏书楼静候皇上到来。”
三个人的偏殿只剩两人,花柏林看着官帽率先打破了沉默,“以后太傅无需再寒来暑往的进宫来,您该放心才是,不过是换了个地方授课罢了,您说是不是。”
看着笑容狡黠的花柏林,皇帝心头顿觉敞亮,可不就是如此,他的先生只是不再挂着太傅这个虚职处处受制劳累奔波而已,是他先生这一点可没有改变,最多以后把授课地点换到摄政王府便是,还免了先生奔波之苦。
之后数年,两人真做到了他们所说的这般,一月总有几日两人会前去摄政王府,就在那座藏书楼内得先生授课,学生依旧是他们两人,曾寒偶尔会去听一听,可走的道不同,多数时候他会在楼下安静的看书。
无需刻意拉近关系,在这样的环境下一起成长起来的三人天然就比其他人更亲近,即便后来花芷不再授课,这个藏书楼也是他们最常来的地方。
在这里,哪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在墨香中静坐上半日或者小憩片刻也觉得满足,也因为这个藏书楼,将大庆带入盛世的昌治帝从不曾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后世史学家研究大庆时有无数分歧,唯一点无人有异议:是花芷成就了昌治帝。
眼下说这些还太远,太傅挂印之事在很是热闹了一番后渐渐归于平静,卸了身上担子的花芷根本不需要适应就愉快的钻进了藏书楼,在很久之前她就想做的一件事现在终于有时间做了,就是手受罪了点。
将她手指头上的水泡挑破,顾晏惜心疼不已,边给她上药边道:“府里养着那许多人做什么用的,做竹简这等粗活哪里就需要你亲力亲为了。”
“我是还没掌握技巧。”虽说手指头疼得很,花芷仍兴致不减,“我以后赋闲在家,总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顾晏惜举起她的手给她看,用事实告诉她这是受罪。
“掌握好技巧就不会这样了。”花芷动了动手指头,经过精心医治和日日不曾间断的按摩,她的手基本完全恢复,只是力道仍是不及旁人,因着这个虽然这几年她苦头吃得多,可真真是半点力气活都不曾做过,这突然上手就显得格外没用。
顾晏惜说不服她,可又心疼她手受伤,只得一下衙就赶回家陪着她一起做竹简,渐渐的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成一人做竹简,花芷则在一边将竹简制成简牍。
在顾晏惜越来越闲,乃至后来只挂个空名不再上朝理事后,两人凑在一起做竹简,制简牍,将典籍抄撰上去便成了两人的日常。
花家的小子们会常过来帮忙,没人问花芷为何要多此一举,他们就觉得长姐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花芷也就不解释有多少巨著因纸张的不易保存而失传,有多少医书到了后世成了不能确定是否存在过的传说,又有多少前人心血没有发挥出它的价值就消散在时光的洪流中,出格招祸的事她不能做,可这桩事不牵涉任何人的利益,无人能说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