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晦气!罢了,我不要了。”
六公主这口气出得不错,也不愿顶着日头晒太阳,扭身便离开。
莫景禾看她走远,抱歉的回头,低声说,“九妹妹,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莫清绾看着他,怯懦的需要看着人的眼色才能够苟且偷生,只能够随着那些皇子公主来欺辱自己,试图站到他们的阵营中,这倒是能够理解,她也并不会怪他。
都是可怜人罢了,但莫清绾也并没有过多的时间浪费在他的身上。
“这……我帮你捡起来!”莫景禾弯腰蹲下,一颗颗的捡着红珊瑚的珠子。
这珠子本就生得小,此刻浸在泥土里,哪里还能够寻得见?就算是找到,也是残品,再也回不去。
“皇兄,事情要向前看,既然毁了,就该扔掉,重头再来。”
“一味的困在过去,破碎的东西回不来,还会丢了其他手中握着的,得不偿失。”
为人善,莫清绾现在的心思都在如何巩固自己的宠爱上,也没有心思来帮其他人,只能点到为止。
若是莫景禾聪明,便也能够有他的造化。
“九妹妹,你……不气吗?”莫景禾的眼眸微闪,发生了两次变化,站起身,声音有些大的问。
莫清绾站定脚步,额头的血痕触目惊心,可她歪头却轻轻的勾起唇角的弧度。
这笑容看起来天真无邪,实则却让人心有些惶恐和忌惮的意味……仿若是猎物被盯着般。
“我不气,毕竟,谁欺负我,我都是要讨回来的。”
莫清绾的声音森冷、但话锋一转,又旋即补充道,“父皇会替我撑腰做主的!”
头顶遮蔽着阳光的乌云散开,可莫景禾遍体生寒,迟迟都没有缓过来。
明明看起来就像是小姑娘在找爹爹做主,可为什么,莫清绾会让人这般的害怕?
——
昭阳殿,莫清绾回来时,芍药看的心脏都停跳了两拍。
“我的公主啊!您这是怎么搞的?是哪个杀千刀的,敢对您做出这样的事儿啊!”芍药心疼坏了,忙翻找着橱柜里摆放的金疮药和润肌膏,手忙脚乱的替她处理着。“您可是姑娘家啊!”
这堂堂金枝玉叶的公主,若是脸上留下疤痕,可怎么是好?
女为悦己者容,这容貌便是最重要的。
莫清绾看着芍药拿着的药膏,躲过。
“公主别怕疼,一会儿就好。”芍药以为她是怕,轻声哄着,而江贵妃也循声过来,皱着眉,却没有追问什么,这些日子,她倒是也看得出,莫清绾是有着自己心思和盘算的。
“芍药姐姐,不用给绾绾弄这些。”
这伤痕看着厉害,实际很浅,是不会留疤的。
况且,她精通医术,就算是留疤又有什么关系?
“母妃,芍药姐姐,我有些事情想与你们说。”莫清绾黑白分明的眼眸,笃定且认真。
——
傍晚,莫傅洵来找昭阳殿,芍药和其他宫婢都不像是往日跳脱,反倒是有些沉闷的气氛,不解。
“陛下,您来了……”江贵妃福身迎接,眼眶微微泛红,有些憔悴。
莫傅洵左右环顾,想找到那小奶团子的身影,可哪儿都没见,问,“公主呢?”
“她不知跑到哪儿,小孩子贪玩,陛下别挂心了。”江贵妃替他宽衣,敷衍含糊的解释着。
这话,初听是顺理成章,可细细琢磨,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莫清绾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哪日不贪玩?指挥着御前侍卫到树上掏鸟窝,也不是一两日的事儿。可只要知道他要来用膳,定然巴巴的在跟前候着,事出异常。
“好……”直到那日歇息,莫傅洵都没有看到莫清绾,便记挂在心上。
一连两日,都没见着,莫傅洵便寻了理由,并没有提前知会,直接来到昭阳殿,果不其然看到蹲在池塘旁边,蔫头耷脑的喂鱼的小团子,“你躲着朕?”
这声、吓得莫清绾直接站起来,踉跄的倒退两步,差点儿摔进池塘。
莫傅洵手疾眼快的把她给抱在怀里。
这小家伙绝对是在躲着自己!这般念头让他极其恼火,甚至眉宇间都生出了几分怒气。
原来她也跟其他人都一样,只不过是靠着自己,来获得些东西罢了。
莫傅洵失望的想要将她给扔到地上,一阵风吹过,却掀起了莫清绾额前的碎发,露出两道结痂的疤痕。
“这是谁弄的?”
莫傅洵只有稍瞬的惊讶,旋即便雷霆震怒般的吼着。
莫清绾咬着嘴唇,委屈巴巴的默默流着眼泪,浑身轻轻颤抖着,却不忘拽着他的袖摆,满脸都是讨好。
“父皇,你别生气。”
莫清绾这招苦肉计,可算是炉火纯青。
女人的眼泪是最有利的武器,可不是开玩笑的。
这两日的酝酿,都留在今天爆发,六公主要是能够好端端的看到明天的太阳,算她莫清绾做人失败!
“陛下息怒。”
因莫傅洵的震怒,昭阳殿的侍婢跪倒满地,瑟瑟发抖着。
福公公眼见着情况不对劲,踹着身边的小太监赶快跑去找江贵妃,希望她能够安抚住皇帝的情绪。
“父皇,绾绾是不是变丑了?以后你就不喜欢绾绾了?”
莫清绾用手挡着刺目的伤痕,眼眸和嘴唇都颤抖着,那叫一个委屈可怜,差点儿上不来气。
“你说,是谁伤了九公主!”
莫傅洵不作回答,指着芍药,他认得江贵妃近身服侍的宫婢,想来知道的多些。
可没等芍药说话,莫清绾就抢先道,“是绾绾不小心摔到的!父皇……”
“你闭嘴!”莫傅洵的头有些痛,脸色阴沉可怖,对莫清绾吼着,吓得她咬着薄唇,不敢再吭声。
芍药见状,伏地磕头,道,“陛下!您要替九公主做主啊!”
“这伤,是那日在御花园、六公主所赐!”
“平日里,九公主处处忍让她,可她却变本加厉,这伤痕怕是要留疤呢!”
作为皇家公主,容貌极其重要,况且莫清绾是皇嗣中、样貌跟莫傅洵有六七分相似的,皮肤娇嫩,身上还带着些桂花的清香。在皇宫内,敢伤她?岂不是没有把皇帝放在眼里!
“你为何不跟朕说?”
莫傅洵低头看着怀里吧嗒吧嗒掉着金豆子的小奶团子,心软几分,问。
莫清绾吸着鼻涕,摇头,反倒是哄他般的说,“绾绾不疼,六姐姐也不是故意的,母妃说,父皇每天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一点点小事就给您添麻烦,绾绾懂的!”
“你和江贵妃,以后是有朕宠着护着的!无需何事都小心翼翼!”莫傅洵低声道。
这句话,像是承诺,惊得外面跪着的奴才们合不拢嘴,想着昭阳殿以后可是要处处小心伺候着的。
笑话!若是他的皇宫,连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都没有办法护住,他算什么明君?
“小福子!六公主在何处?”
莫傅洵高声问,福公公吓得正擦拭着额头的汗珠,听见忙结结巴巴的回道,“想来是在、在御花园。”
“走,朕陪你去。”
“若真是她故意的,你便不用手下留情,同样还回来就好。”
莫傅洵的眼底闪过些暴戾,表情让莫清绾都有些害怕,回头给芍药打着眼色。
“你,照顾九公主不周,本该是拉出去杖毙的,但念在伺候贵妃多年,罚俸半年,不许再犯!”
他走到门廊外,想起什么,淡淡的说。
芍药忙磕头,对莫清绾点点头,“谢,陛下恩赦。”
——
昭阳殿,他们刚离开,江贵妃便从内阁款步而出,扶着芍药站起来,“苦了你。”
“为娘娘和公主,奴婢吃些苦不要紧的。”芍药柔声回道,“只是,公主竟然能够猜得准陛下的心思。”
今日之事,都是按照莫清绾的吩咐,没有半分差错。
江贵妃避之不出,是因此事如若牵扯到嫔妃争斗、倒会惹得莫傅洵起疑心,事情便不好做。
“我倒是不希望她处处算计,无忧无虑的做她的公主便好,只可惜,是我没本事,竟然让绾绾来替我操心和争宠。”江贵妃摇头叹息着,芍药也忙扶着她,绞尽脑汁的劝慰。
——
御花园,六公主浑然不知危险到来,颐指气使的催促着太监和宫婢们替她趴在地上抓蝴蝶……
“哎呦,你弄疼我了!”
六公主回头看着替她梳发髻的宫婢,瞪圆杏仁眼眸的呵斥道。
“自己掌嘴吧!”她根本没有把宫婢和太监当做人看待,反倒是笑盈盈的觉得有趣。
只一会儿,那宫婢的脸颊就肿得老高,却也不敢停下,掌心和脸颊都是血痕,看着便触目惊心。
曹贵人在莫傅洵这儿没有什么恩宠可言,却仗着前朝的娘家还算是有些本事,在后宫作威作福。六公主养在她的膝下,好的不学学坏的,做派倒是学了十成十。
“呵呵……”
莫傅洵在远处看着,冷笑两声。
而莫清绾也像是不忍心看的将小脸蛋儿埋在他的肩窝,眼睫毛忽闪忽闪的,让他愈发心疼。
“皇帝驾到!”
福公公尖声说道,六公主也吓得从藤椅上站起来,发髻松散的垂落下来些,狼狈不堪,“父、父皇……”
“你们都下去吧。”
家丑不能外扬,莫傅洵也不希望奴才们看到他处理公主,毕竟是皇家颜面,呵斥道。
这人都纷纷散去,六公主满眼怨毒的盯着莫清绾,她竟然能让父皇抱着?
看来宫中传言非虚,她倒是得了宠爱!
不过就是嘴巴甜点儿,会哭两声么!她就不信,难道莫傅洵还会真宠着她?
“父皇,您怎么来了?女儿在此处赏花,想摘几朵送到您的御书房呢!”六公主乖巧的说道,装作不知情的样子,“九公主是怎么了?这腿走不得路了?怎让父皇劳累抱着?”
呵,这是脑袋不好使的。
事到临头,不想办法承认错误,反倒是闷头撞上来?
莫清绾都有些同情她,不做声。
“你簪着的步摇,朕瞧着有些眼熟,是何处得来的?”莫傅洵眼眸微闪,低头看着莫清绾直勾勾的盯着那根步摇的样子,想起什么,问。
合该是六公主倒霉。
那步摇是莫傅洵亲自赏赐给她的,那日她在昭阳殿捕蝴蝶,稚嫩孩童的活泼蓬勃让他圣心大悦,特意让福公公到库房里翻找出圣母太后的物件儿,阖宫唯有一只。
“这……这是女儿的。”六公主摸着步摇,明明是日头当空,忽而觉得浑身寒意逼人。
莫傅洵失望的盯着她,“不知悔改,跪下!”
“父皇,女儿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女儿?”六公主抬眸,不甘心的问。
莫傅洵懒得跟她废话,直接让福公公向前两步,亲自压着她跪在地上,道,“做错了什么?这步摇是绾绾的,怎么会到你那儿?绾绾脸上的伤,你又如何说?”
从始至终,莫清绾都没有开口说过半句话,冷眼旁观的听六公主混淆视听、颠倒黑白,胡编乱造!
“父皇,莫清绾是您的女儿,难道我就不是您的女儿吗?您总不能听她的一面之词,便定了我的罪吧?这步摇,怎就说准是我抢来的?”福公公按着六公主,她的样子看似疯癫,属实骇人。
莫傅洵抱着莫清绾坐在石凳上,手轻轻地按着她的伤口。
“嘶……”莫清绾没忍住的倒抽两口凉气,心里吐槽着他有什么怪癖,却还是装作温顺的蹭蹭他的掌心。
莫傅洵的指腹冰凉,捏着她像是糯米团子般的脸蛋儿,吝啬于给六公主一个眼神,“那你倒是解释。”
“那日,女儿在御花园中撞见九妹妹,看她喜欢蝴蝶,还差点儿因为捕蝴蝶摔伤,脸也划到,便吩咐宫人替她捉来两只,她为感谢,才将这步摇送给女儿。”
“女儿当时百般推辞,可九妹妹非要给,才勉强收下。”
“怎知如今,她会什么都不说,任由父皇猜测。女儿实在是委屈!”
六公主编瞎话的能力,倒是随着曹贵人水涨船高,学来十成十。
莫清绾要不是当事者,还真是信了她这套有逻辑又有画面的编纂,只垂着眼眸,弱弱的用只有莫傅洵能够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那是父皇送我的步摇,绾绾怎么会舍得送人……”
“……”莫傅洵低头,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可见是哭了几日的样子。
若不是伤心欲绝,怎会今日鬓间都没有戴着任何发簪?他当下心里便出了判断,却没有开口。
“如今昭阳殿的娘娘得父皇宠爱,宫里都没有人敢欺负和怠慢九妹妹,平日里,我对你也是好的,你怎就能够这样的把罪名扣在我的身上?”六公主见莫傅洵沉默,以为是他信了几分,赶紧追加道。
画蛇添足,若是只有刚刚那番话。
或许莫傅洵会思索些,对她从轻发落,只以为是皇嗣间的争夺宠爱,想要让父皇多看两眼。可偏偏最后这句昭阳殿,实在是将后宫争宠牵扯进来,如若不是曹贵人在宫殿里常说闲话,令她耳濡目染,又怎会张口就说出这些来?莫傅洵的表情也旋即变得难看起来。
“父皇……儿臣参见父皇!”
气氛僵持,莫傅洵盘算着该如何处置六公主时,猛地听到远处的声音,回头,看着半大的男孩儿。
莫景禾偷偷听着此处的动静多时,犹豫着要不要过来,最终还是鼓足勇气的出现。
“你……”莫傅洵对于八皇子,本就没有什么留意。
莫清绾见状,倒是故作惊讶的瞪圆眼眸,趴在他的肩上,道,“八哥,你怎么在这儿?”
“是景禾啊……”莫傅洵想起来,自己还有这个儿子,也算是给些颜面的问。“你怎在这儿?”
莫景禾吞咽着口水,眼神在六公主和莫清绾的身上扫过,忽然撩起衣摆,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