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问丨任蓓:卢作孚企业家精神在新时代有何价值?
本文摘要:就像卢作孚留给后辈的话:我们要鼓起勇气,坚定信心!凡白种人做得来的,黄种人都做得来;凡日本人做得来的,中国人都做得来!

  中新社重庆8月22日电 题:卢作孚企业家精神在新时代有何价值?

  ——专访重庆社会主义学院副教授、卢作孚研究中心研究员任蓓

  中新社记者 刘相琳

  今年是卢作孚先生诞辰130周年。作为爱国企业家典范的卢作孚,一生致力于探索救亡图存、富国强国之路。卢作孚的企业家精神给新时代企业家带来什么启示?推进中国式现代化,需要什么样的企业家?重庆社会主义学院(重庆中华文化学院)副教授、卢作孚研究中心研究员任蓓近日接受中新社“东西问”专访,对此进行深度解析。

  现将访谈实录摘要如下:

  中新社记者:卢作孚的企业家精神是在什么背景下形成的?

  任蓓:1893年,卢作孚出生于重庆合川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彼时中国正发生“百年锐于千载”的大变革。

卢作孚

  少年时期的卢作孚,在清代举人张森楷影响下,打下了坚实的古文基础,并埋下了救国的种子。因家境贫困,卢作孚小学毕业被迫辍学,但他坚持博览群书和钻研新知识、新思想,为以后的人生奠定了文化根基。

  青年时期的卢作孚心怀天下,用自己独有的方式践行救国为民之路,从革命救国到教育救国,并最终选择了实业救国。

  一次,卢作孚从重庆朝天门乘坐当时唯一的官办轮船“蜀通”轮前往上海,发现在自己国家的航道上,所乘坐的轮船却分为三六九等,中国人是最卑微、最没有地位的那一等。长江之上行驶的几乎都是外国轮船,中国轮船很少,且挂着外国国旗。自此,卢作孚暗下决心:“维护国家航运主权,发展中国民族航运正待吾辈倡之!”

  1925年,卢作孚白手起家,创办了民生实业公司,立志要“与列强从事海洋航运竞争,东至太平洋,西到大西洋,都要漂洋悬挂‘民生旗’的海船”。1931年,卢作孚和他的民生公司开展“化零为整,统一川江”的行动,将不可一世的帝国主义舰船驱逐出了川江。1935年,民生实业公司已发展成为当时中国最大的民族航运企业。

重庆卢作孚纪念馆展出的轮船模型。张兴龙 摄

  卢沟桥事变爆发后,卢作孚亲自指挥宜昌大撤退,短短40天将滞留宜昌的3万待运人员以及6万多吨物资全部运送到大后方,保存了当时中国的主要经济实力,大批工厂、物资和人员顺利转移,为中国的持久抗战提供了经济支持。据统计,整个抗战时期,卢作孚和民生公司共运送150余万人入川、270余万川军出川抗日,运输货物100多万吨,把沿海、中原数百家军工、民用工厂以及众多高等院校、文化科研机构和学术团体等西迁到大后方,为前方抗战、大后方经济发展、传承中国文脉文化、满足人民生活需要作出重大贡献。这次撤退被中国教育家、乡村建设家晏阳初赞誉为“中国实业上的‘敦刻尔克’”。1947年3月,卢作孚联合航运界反对国民政府与美国政府签订不平等的《中美友好通商航海条约》,迫使美国政府放弃入侵中国内河的图谋,维护了中国内河的航行主权。

湖北宜昌夷陵长江大桥边的抗日大撤退纪念园。韩玉洪 摄

  1950年,卢作孚亲自指挥18艘轮船从香港和海外安全返回大陆,带领民生公司积极投身于新中国的建设与改造。同年,卢作孚出席全国政协一届二次会议,向中央人民政府提出民生公司公私合营的建议,民生公司成为新中国第一家大型的公私合营企业。

  中新社记者:卢作孚的企业家精神核心是什么?百年后,卢作孚企业家精神是否还适用?

  任蓓:卢作孚抗战时期的事迹深入人心。爱国企业家精神是卢作孚的企业家精神的核心,其内涵主要包括救国为民的爱国情怀,兼善天下的社会责任,睿智超前的创新精神,重义为民的诚信品质,兼容并蓄的国际视野。

  无论时代如何变化,卢作孚企业家精神始终值得学习和传承。虽然新时代的企业家和卢作孚所处的时代背景不同,但追寻的人生价值与精神共性是一样的,初心和使命是相同的。民营企业家应具备以为国为民为主线的爱国精神与情怀没有变;虽然两者所处时代的目标和任务不一样,但民营企业家在面对民族、国家和人民最需要的时刻,“敢为天下先、担当有作为”的理想信念没有变;卢作孚企业家精神所凝聚的时代精神与新时代虽有一定差异,但民营经济人士在回顾老一辈民族企业家光辉历史中守初心,在传承中国企业家精神中担使命,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共同奋斗的初心没有变。

  中新社记者:新时代企业家应如何继承和弘扬卢作孚企业家精神?

  任蓓:国是大的“家”,企业是小的“国”,企业家是家国一体的糅合者。爱国是卢作孚企业家精神的主线,无论何时,爱国都应是企业家安身立业之根本。

  如果说爱国救国是卢作孚一生追求的志向与理想,那么,兼善思想则是卢作孚践行服务社会的核心价值。他曾说“民生公司最后的意义绝不是帮助本身,而是帮助社会”。企业家是活跃在国家经济活动的第一线实践者,同时也是以适应国家社会经济发展所需为导向、提供有效解决方案的担当者,这是企业家承担社会责任的体现。在实业救国道路中,卢作孚用经济方式解决社会问题,融企业运营于地方治理、融产业振兴于乡村建设,集企业所能,回报国家所需、社会所盼。因此,卢作孚兼善天下的社会责任告诉新时代企业家,敢于担当、勇于担当乃是企业家应有的本色。

  “好而不恃,为而不有”是卢作孚一生的座右铭。卢作孚创办的民生公司让百姓有基本的生存条件和生活保障。不仅如此,他还借助民生公司支持当地民众教育、开化心智。卢作孚让民众感受到坐民生轮船能获得尊重,形成了百姓对民生公司的消费信任。正因为此,民生公司成为百姓乘船的首选。可见,将发展成果用于造福社会、造福人民,是企业家基业长青的关键。

话剧《激流勇进》反映1938年卢作孚亲自指挥宜昌大撤退。刘保平 摄

  卢作孚所处的时代,在国际上有贸易往来的民办企业甚少,他认为打开国门建设一个现代化国家,需要企业家具有开放胸怀与国际视野,还要向发达国家学习先进的技术与管理。1928年初,卢作孚聘请丹麦设计师守尔慈,到北碚参与地方规划与建设,还设计修建了西部第一条铁路——北川铁路,为地方建设、经济发展提供了有力保障。卢作孚曾为民生公司制定愿景,要把轮船开到远洋,通江达海,实现航业现代化和国家复兴大业。正是具备兼容并蓄的国际眼光和国际思维,1946年,民生公司先后开辟了东南亚航线、日本航线、南洋航线、北洋航线,并相继成立了海外分公司及办事处。

  今天,新时代企业家面对的是开放的国际市场,除了要有兼容并蓄的国际视野,还要有面对国际市场的勇气与风骨。就像卢作孚留给后辈的话:我们要鼓起勇气,坚定信心!凡白种人做得来的,黄种人都做得来;凡日本人做得来的,中国人都做得来!

  中新社记者:卢作孚企业家精神对实现中国式现代化有何借鉴作用?

  任蓓:一方面,民营企业家作为支撑民营经济的生力军,其精神指引对企业经营实践具有决定性作用;另一方面,民营经济发展需要发扬企业家精神,勇于承担时代赋予的历史责任。

  卢作孚在嘉陵江三峡乡村建设实验中,提出“理想的乡村是集生产、文化和游览功能为一体的区域”。他曾带领民生公司,依托北碚丰富的煤炭资源、嘉陵江天然航道等自然资源,寻求解决区域问题的路径,建设北川铁路、整合煤炭资源和棉麻生产的在地化产业,创办火力发电厂、油气厂以提供基本能源,建成了共生发展的产业闭环,实现了北碚及周边地区传统农业向现代工业的初步转化,由此解决了部分当地经济瓶颈问题,为人民带来了福祉。

卢作孚纪念馆坐落于卢作孚曾悉心开展乡村建设的重庆北碚区。张兴龙 摄

  卢作孚希望通过民众教育构建全新的公共道德,让民众主动关心公共事务,追求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相协调的现代化。民营经济既是解决人民物质生活基本需求的重要载体,也是提升人民精神文化生活水平的不竭源泉。民营企业应通过承担社会责任,解决人民物质需求和精神需求问题。从这一角度看,卢作孚的追求仍有现实意义。

  卢作孚曾说:“最好的报酬不是月薪、地位,而是求仁得仁——建筑一个美好的公园,便报酬你一个美好的公园,建设一个完整的国家,便报酬你一个完整的国家。”卢作孚这种注重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观念,可谓与“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当代思想,不谋而契合。

  在产业、科技变革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今天,国家发展道路与企业成长轨迹都在改变。这要求民营企业家顺应产业变革谋求创新,顺应科技变革谋求升级,顺应国际化变局谋求突破,以满腔热忱对待新生事物,努力完成时代赋予的使命。(完)

  受访者简介:

任蓓。受访者供图

  任蓓,重庆社会主义学院(重庆中华文化学院)副教授、卢作孚研究中心研究员,美国密苏里大学访问学者,重庆市心理咨询师协会常务理事,“巴渝艺文”项目总策划。主要从事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与跨文化传播、非公经济与统战理论、地域文化与精神谱系价值研究。出版著作3部,发表文章20余篇,参与主持省部级课题10余项,代表作品有《巴渝艺文系列丛书:游鱼之乐》《卢作孚企业家精神的新时代价值》《大力传承和弘扬卢作孚企业家精神》等。

【编辑:田博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