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我为莫逸城的行为不耻时,余光瞥见姗姗来迟的阿轩,如见救星般,我顿时喜上眉梢,迅速回了他一句:“此事改日再议。”
阿轩虽然才八岁,但行为举止却流露出不合年龄的故作老成,板着张俊俏小脸,审视的目光在我和莫逸城之间来回转了几圈,这才落到摆满餐食的桌子上。
阿轩坐在我和莫逸城的中间,方才说话的间隙,府里的小厮早就将吃食摆满整张桌子。
我瞅了瞅,竟都是我和阿轩喜欢的菜色,而此时的莫逸城就在一旁大献殷勤,主动端过阿轩的琉璃小碗帮他盛汤。
阿轩倒也不看他,只是回身向我看来,嘟囔着小嘴,道:“阿姐,我要喝汤,你帮我盛好不好?”
我疑惑地看他:“有人伺候你,你不要,非要阿姐伺候?”
他点头如捣蒜。
我挑眉:“你可知向来都是别人伺候阿姐的,阿姐又怎么会伺候别人呢?”
阿轩小脸一扬:“阿姐,盛碗汤而已,而且姑姑说你小时候可爱照顾我了,经常喂我喝汤,还害得我天天闹肚子。”
我干咳,忙解释道:“阿姐可不是害你,阿姐是真的在照顾你,只不过不知道你那时候太小,喝不得别的东西。”
阿轩反问:“既然阿姐小时候都能照顾我,长大又为何不可?”
我理直气壮地回道:“因为阿姐是陈国的女帝。”
“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的阿姐,阿姐照顾阿轩不是应该的吗?”阿轩眨着一双水汪汪大眼睛望向我。
我叉腰:“阿轩你不仅霸道,还蛮不讲理嘛!”
阿轩见吵不过我,干脆又将母亲赠与他的那把戒尺拿了出来。
我立马怂了:“你可真是阿姐的克星啊,就知道折磨阿姐!”
我一脸同情看着莫逸城手中早已盛好的汤,后者回我的亦是一脸同情还有忍笑抽搐的嘴角……
我叹气地帮阿轩成汤,布菜,剥虾,捏肩膀……
“阿姐喂我。”他心满意足的眯起眼睛,瞥了眼碗中的菜,用眼神示意我。
我心口抽了抽,看着他挑着细眉哼哼冷笑,而一旁的莫逸城早已默默的别过脸,不再忍笑而是哈哈大笑起来。
晚饭后,莫逸城那辆奢华马车又亮了出来,小银子早就被我安排回宫去为阿轩安排住所了,眼下没有了小银子的护送,他便要亲自送我们回宫。
本来我是要拒绝的,奈何阿轩不肯,说是夜色太暗,有莫逸城在,他不害怕。
我睨了他一眼:“和阿姐在一起你怕什么,若是遇到危险阿姐也会保护你的。”
阿轩连连摇头,随即跑到莫逸城身边,拽着他的衣袖,当着我面对他耳语道:“阿姐最怕天黑,她的胆子比我还小。”
阿轩,我的好弟弟,阿姐不要面子的嘛!
下了马车后,莫逸城又陪我们走了一小段路,眼看到了宫门口,分别之时极快速的在我耳边说了一句:“陛下可要抓紧给臣一个回复啊。”
温热的气息直喷在耳后,似有东西擦过耳垂,下一秒腾地窜起一簇火苗。我咽了咽口水,掩面拉着阿轩赶紧跑路。
岂有此理,寡人好歹是一国之君,怎么就被逼成了这个样子?!
真真是越想越气!
寡人就应该遂了他的愿,将他纳进后宫,任寡人搓圆捏扁,玩弄他的感情,再把他打入冷宫,不闻不问,让他成为一个十足的怨夫。
“阿姐你在笑什么?”阿轩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扯我的脸皮,一脸纠结地看着我:“不过阿姐笑起来也太傻气了些。”
咳咳……
我收敛了笑容,揉了揉自己的脸颊,深深体会到了舅舅追着阿轩两条街打那种的心情。
“阿轩啊……”我的手从脸上移到了他的脑袋上,将他头上那一团小包子给解开了,细软的发丝垂落在肩头。
阿轩和我一样是包子脸,如今身体是张开了,但这包子脸却没有丝毫变化,依旧和以前一样,捏上去肉嘟嘟的,长发垂肩,凤眸半掩的时候活脱脱一个冰山小胖墩。
“阿姐。”阿轩小手绞在一起,忽的抬头看我,认真道:“莫逸城不是个好人。”
我挑眉:“那你方才还让他送我们回来,而且你在帝迷路了,还是他将你带回府中细心照看。”
“那不一样。”他别过脸,继续绞动着手指:“反正他不是好人。”
我点点头道:“这一点我倒是知道。”
“你不知道。”阿轩嘟哝了一声,又垂下眸去:“我告诉你一件事,但是你要答应我,你不要生气。”
我笑道:“阿姐怎么会生你的气,你说吧。”
他眼神闪躲的瞟了我一眼,吞吞吐吐的说道:“还记得那年阿姐和姑父狩猎被困温泉中吗?”
“你怎么知道,难道是莫逸城告诉你的?”我握了握拳头:“莫逸城这个人果真不靠谱,既然答应我要替我保守这个秘密怎么还能泄露出去?”
阿轩涨红着小脸道:“其实你的衣服……是我拿的。”
“呃?”我愣住了。
“谁让你那个时候老是戏弄我,我便也想戏弄你一下,便偷偷拿走了你的衣服,可后来我又后悔了……”
阿轩葱嫩的十指绞来绞去,低着头道:“我本来是要给你送回去的,但莫逸城看到我,非逼问我是从哪拿的,我当时害怕极了,就告诉了他,然后他就拿着衣服自己去找你了。”
阿轩小凤眸里燃起了小火苗,眯着眼,咬牙切齿的说:“阿姐,我看他就是不怀好意。”
我面上一窘,心道:阿轩你当年不过四岁,咋就这么早熟呢。
由于莫逸城提早让寡人处理了一个月的奏折,眼下朝堂上又没什么大事发生,我便早早地宣布了退朝。
下朝后小银子上来通报,说是侯爷求见。
“哪个侯爷?”我正疑惑着,结果还没等踏进书房,就听见表舅贱兮兮的声音:“啧啧啧,这雨滴虽是只有轻轻一点,却勾勒得如此传神,不愧是大画家的画作”
我轻咳一声打断他,“我画的。”
表舅一怔,随即来到一副字帖面前,继续夸道:“这笔锋锋发韵流,力透纸背,真乃一手好字啊。”
我淡淡道:“舅母写的。”
话音落地,表舅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尴尬一笑,随即又将视线定格在了鱼缸上,惊喜道:“这不会就是兰若寺的龙鲤吧,难怪我这些年没怎么见过它,原来竟是运到宫中了。”
我嘴角抽了抽,淡淡扫了他一眼:“表舅,你此次进宫该不会就是为了专门夸赞寡人书房里的物品吧。”
表舅听完立马敛起眉间笑意,转头便哭丧着向我奔来:“陛下,你快救救你的亲舅舅吧。”
我闪身避开他,淡淡道:“你又去赌场输光银子了?”
表舅抽泣着摇摇头。
“你又去燕春楼喝花酒了?”
表舅一哆嗦,继续抽泣摇头。
我疑惑道:“那是为了什么?”
“我不是偷偷跑来帝都了吗,”表舅心虚的低下头,随后又扬了起来:“现在整个帝都的人都知道我去燕春楼了,要是让你舅母知道,舅舅可就惨了,你可一定要救救我。”
表舅说着转而愤愤道:“那天我明明都从小门溜走了,怎么还有人看见我,还将我去燕春楼这事抖了出去。”
当日为了不让寡人被人知道上了这燕春楼,便只好将表舅推了出去,让小银子散播说丞相和御史大人去燕春楼是为了逮捕小侯爷。
我心虚地转过身,逃避他的目光:“这事也不算冤枉舅舅,若你当日没去这燕春楼,又岂会有现在的麻烦。”
我本以为他会面露愧色,结果我错了,他叹了口气幽幽道:“没办法,男人的老毛病了。”
突然觉得舅母下手还是轻了些,我要是她就直接将舅舅给阉了!
我一拂衣袖,冷声道:“这寡人就没办法帮你了,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何况寡人还是一国之君,你和舅母之间的家事,寡人不好插手。”
他抹着不存在的眼泪道:“馨儿,想想你小时候舅舅多疼你,给你买冰糖葫芦,教你捏小泥人,还带你逛翠茗楼,易香楼……”
“还有燕春楼。”
表舅一噎,愣怔片刻,来回扯着我的衣袖道:“馨儿啊,不管怎么说你都不能见死不救啊。”
我头疼的抚了抚额,寡人身边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难缠。
“那舅舅想让寡人怎么救?”我幽幽的看着他。
表舅得逞的嘿嘿一笑:“若你舅母问你那日我可有去燕春楼,你就说我那日去,其实是为了当诱饵抓逃犯。”
我挑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就表舅这五大三粗的腰身,若真让他去当诱饵,只怕到时罪犯见了早就溜之大吉了。
他搓着手继续道:“若你舅母问我现在在哪,你就说我去江南了。”
我点点头:“也好,不过江南路途遥远,表舅打算何时动身?”
他嘴角一勾,邪邪笑道:“我不去江南。”
我皱眉:“那是去哪?”
表舅这下笑得更加灿烂了:“去你的后宫躲几天。”
刚把阿轩安顿好,表舅也要来,寡人这后宫竟成了他俩的避难场所,只怕是日后再无安宁之日了!
我叹气道:“也把也罢,只是你不能在后宫中胡搞。”
表舅一脸正气地看着我:“舅舅保证,绝不给馨儿找麻烦,也绝不会调戏良家子。”
哎……良家子!
我突然想起方才在朝堂上,我抬头的间隙,正对上莫逸城向我投送来的秋波,嘴角还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看得我的心一抽一抽的。
今日早朝大臣重提采选秀男一事,我挑了挑眉,正待开口,他却抢先一步替我发号,转身看向莫笙,让莫笙取消此事。
莫笙虽是莫逸城的亲妹妹,但显然更听听我的想法,她上前一步,看了看我,见我艰难的点头应允,这才退下。
此事若是传出去,只怕外人更加笃定寡人虽坐在这朝堂之上,不过也就是个傀儡女帝。
我正惆怅着,小银子带着两个挑扁担的人走了进来,那两人将扁担上的水放下,冲寡人鞠了一躬,便匆匆离开了。
表舅上前一步,好奇地问道:“这是做什么?”
“给鱼缸换水。”我有气无力地说道:“表舅你要是没什么事,就自己玩去吧,寡人现在心烦得很。”
表舅欣然点头接受,自从我答应他让他进宫避难,他脸上的笑容便一刻也没有停下来过,他倒是不再烦我,然而转头就去招呼小银子去了。
小银子热情地回道:“回侯爷,这是从虎牙山打来的清泉水,运了一百多里,刚刚才运回来。”
“龙鲤确实得用虎牙山的清泉水养着,不过就是可惜了……”表舅说着一叹。
“可惜什么?”我挑眉。
表舅有些责备的看了我一眼:“这龙鲤本是兰若寺为香客祈福用的,被香客视为灵性之物,如今却只能被陛下一人欣赏。”
我好奇地看着表舅:“这鱼还有灵性呢?”
他瞪大了眼睛:“陛下既然什么都不知,为什么还要抢回来。”
“笑话,整个大陈国都是寡人的,寡人要是喜欢,还用得着强吗?”说这一顿,眯着眼睛继续看向表舅:“这鱼真有灵性?”
表舅见我一脸不识货的表情,随即解释道:“这可是兰若寺的镇寺之宝。”
我挑眉表示不信,一条鱼还能是镇寺之宝?
表舅神秘兮兮的看向我:“据说它之前是佛祖坐前的鲤鱼,出现在兰若寺,是因为佛祖让它下凡历劫,算下来它也受了兰热寺十年的香火,你看他这耀眼的鱼鳞是不是隐隐闪着金光……”
我撇了撇嘴,“这鱼鳞本身就是金色的。”